第 24 章 兩條人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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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4 章 兩條人命
兩個人也就在屋裏坐了一會，就出去招呼其他人了，腳步聲剛遠去，婆婆就小聲道：“我們走吧。”
昱橫應了一聲，將婆婆背好，悄無聲息的跑了幾步，動作靈巧的翻出了柵欄，直往水田方向而去。
炎婆婆趴在昱橫的背上，問：“小蚩啊，你爹呢？”
昱橫有那麽一刻的恍神，想起了在患城看到的那一幕，五大三粗的劊子手揮起了手中的大砍刀，在昱清蟄頭頂上方幹脆利落的手起刀落，脫口道：“找不到了。”
“那你娘呢？”
昱橫老老實實的回道：“也丟了。”
說話間，隨勇不知什麽時候帶了兩個人也跟了上來，昱橫抽空一看，竟然是住在隔壁院子裏的大爺大娘。
剛才大爺大娘還在屋外說話，卻見兩個當兵的出了屋，心頭懼怕，頓時驚恐的朝屋後跑，就遇到了正在屋後蹲守的隨勇，隨勇遠遠的看到昱橫背著婆婆走了，也想跟上，正要離開，就帶上了他們。
“你們怎麽來了？”昱橫邊跑邊問。
大爺大娘沒見過昱橫，只是由著隨勇一路帶著一起跟上來的，大娘問：“這是誰啊，你怎麽背著炎婆婆？”
她還想刨根問底，到底炎家出了什麽事，他們這樣毫無顧忌的跟著兩個當兵的跑，到底安不安全，會不會惹禍上身，有沒有性命之憂。
昱橫顧不上細說，只是背著婆婆悶著頭往前跑，大娘還想再問，卻被大爺的怒目瞪了一眼，這才沒有問出口，但還是一直在狐疑的朝身後瞧，就怕有妄加國的其他士兵追上來，連帶著他們一起抓了，不過見跑出了一段距離，確定沒有人跟來，這才放心的繼續跟著昱橫。
炎婆婆手裏的竹杖不知道什麽時候丟了，也沒說，這時卻慢吞吞的答了一句：“我家出事了，我去看看。”
昱橫的腳步緩緩停住，整個人有些發僵，只是手臂用力，托著炎婆婆的蘆柴棍似的的一雙細腿，他都不敢回頭去看炎婆婆的臉。
大娘心頭一沈，不過畢竟是鄉裏鄉親，還是多年的鄰居，相處的還算不錯，既然他們都跟上來了，總不能就這麽心無旁騖的撒手不管，還是要知道個詳細的子醜寅卯來，她關切的問道：“出事了，出什麽事了，我說婆婆，你家老頭子呢，還有小蚩呢？”
“去吧，一起去看看。”大爺拉了拉她的袖子，努了努嘴，示意她先別問，說話間他們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水田邊上。
炎蚩已經把炎爺爺的屍體拉上了田埂，這爺孫倆一躺一靠，正在樹蔭底下，炎蚩的胳膊擱在膝上，正不停的抹著眼淚，見昱橫背著炎婆婆來了，頓時止住了哭聲。
炎婆婆的雙腳一觸地，就摸索著往前走，她手裏沒有了竹杖，腳下顫顫巍巍的，不停的問道：“這是哪裏啊？”
昱橫從邊上撿了一根樹枝遞給她，正是之前炎蚩指著自己的那根，炎蚩站了起來，就在婆婆對面，他忍住了哭泣，壓抑道：“婆婆。”
炎婆婆確實分不清昱橫和炎蚩的聲音，出聲問：“我家小蚩呢？”
炎蚩疑惑的瞅了四下一圈，有些納悶：“婆婆，我在這呢。”
“小蚩？”炎婆婆一只手拿著樹枝戳著地，一只手依舊往前摸索著。
昱橫站在一旁，握住了婆婆伸出的手，只覺婆婆的手好涼：“婆婆，我在這呢。”
炎婆婆反手握了握：“哦，我家老頭子呢？”
從樹後繞出來了一個人，昱橫一見是他，目光一凝，神色頓時凝重起來，松開握著婆婆的手，向前緊走兩步，攔在了一眾人等前面，這一位就是用箭射殺了炎爺爺的罪魁禍首。
見憑空出現了一個陌生人，昱橫又是這樣的神色嚴峻，大娘和大爺對視了一眼，就拉著大爺往後退了幾步。
“你怎麽來了？不和他們一起嗎？”昱橫不知道這人姓甚名誰，幹澀的喉嚨有些發緊，他現在十分緊張，心頭怦怦直跳。
之前因為離得遠，昱橫沒怎麽看清這個士兵的長相，此時近距離看著，這人臉上竟還有著尚未褪盡的稚氣，估計才十八九歲。
他眼珠亂轉，戒備的掃視了一圈眾人，看得出來，他也很緊張，片刻後自我介紹道：“我叫王獨武。”
還沒等王獨武說完，炎蚩已經沖了過來，雙手一把拽住了王獨武的衣領，滔天的怒火在他眼底閃現，手中更是用力。
王獨武任由炎蚩抓著，沒有絲毫反抗，不知為何放松了下來，眼裏是滿滿的挑釁，再次自我介紹：“我叫王獨武，我爺爺叫王德才，奶奶叫周桃花。”
炎婆婆腳下踉蹌了一下，幸好由一旁的大爺大娘扶住，她往前摸索了一陣，情緒有些激動，聲音哆嗦著道：“你是周桃花的孫子啊，她怎麽樣了，還好嗎？”
王獨武去看炎婆婆，眼裏都是敵意，開口問：“你是誰？”
炎蚩的目光正在下移，看向躺在地上的炎爺爺，王獨武順著他的視線看去，很快就明白了，嘴裏不幹不凈的道：“哦，你是他的女人啊。”
炎婆婆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：“他是誰？”
炎蚩咬著牙，將王獨武的衣襟攥的更緊，臉漲的通紅，就差把王獨武整個人提起來了：“你敢說！”
王獨武這一刻似乎理解了此時炎蚩的處境，倒也極其配合的沒說出實情，平鋪直敘的道：“我奶奶和我爺爺成了親，有個人還不死心，在我奶奶成親之後還經常糾纏我奶奶，有一天被我爺爺撞破，那個人竟然惱羞成怒，殺了我爺爺，最後逃往覆盆國，你說是不是他？”
在場的人怎麽都沒有想到，在王獨武和炎蚩的爺爺奶奶輩中，竟然還發生了如此不堪的事情，昱橫現在站在他們中間，感到有些尷尬，不知事情真相，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。
炎婆婆的身體微微前傾，在這時又問：“你說的是那個梁子，小名梁三。”
昱橫原以為王獨武說的就是這兩家人之間的事，卻沒想到中間還冒出了一個叫梁子的人，可炎蚩明明姓炎，剛才被王獨武射殺的老伯也是姓炎。
王獨武不可置信的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刀，用指腹蹭了一下刀刃，倏地又擡起頭來，神色古怪的問炎蚩：“你們不姓梁？”
炎蚩沒回答，炎婆婆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：“我老頭子姓炎，梁子做了那檔子事後，也來了覆盆國，找過我家老頭子，老頭子一見是他，壓根就不願意理他，後來他沒辦法，這裏人生地不熟的，他也不能怎樣，就走了，至於去哪我們就不知道了。”
身邊的大爺大娘似乎猜到了怎麽回事，拼命點頭：“沒錯，這事情我聽炎老伯提起過，還罵過那人，說梁子就是個喪心天良的畜生。”
說完話，大爺大娘驚疑不定的看了一眼王獨武手裏的刀，又去看地上炎老伯的屍體，面面相覷了片刻，躊躇不定的去看炎蚩。
王獨武手中的刀被他握的咯吱作響，額頭青筋直跳，臉上一陣紫紅，像是有些惱羞成怒，咬牙切齒道：“你們胡說。”
站在不遠處的隨勇見王獨武知道了事情真相後，竟是這麽個反應，沒有絲毫羞愧，相反來了個死活不承認，他實在看不下去了，實話實說：“你，弄錯了，你，”
他想說你殺錯人了，但看到昱橫正在狠狠的瞪他，他立馬閉上了嘴，轉頭去看炎婆婆。
炎婆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還在開解王獨武：“周桃花的事情我知道，我也很替他們難過，這麽多年，也一直記掛著她，希望她過得好，他的孫子來了這裏，我真的很高興。”
王獨武站在原地，話是一句都沒聽進去，卻發現了炎婆婆眼盲，也看出他們幾個都在極力掩飾關於炎爺爺已經死了的真相。
他呼吸紊亂，胸口起伏不定，沈默半晌後，像是下定了決心，最後吐出了幾個字：“別說了。”
昱橫看他情緒有些失控，想去拉開炎蚩的手，以防發生什麽不測，小聲提醒：“炎蚩，你最好先松手。”
話音還未落，昱橫剛想去看王獨武手裏的刀，低頭之時，卻見炎蚩忽的身體前傾，他整個人向前倒去，拽著王獨武衣領的手突然松了，嘴邊有鮮血溢了出來。
被王獨武輕輕一推，炎蚩整個人往邊上傾斜，昱橫一把托住了他，看到了一把刀正深深的插進了他的胸口，只留下刀柄露在外面。
變故發生的太快，昱橫怎麽都沒想到，王獨武能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，還在將錯就錯的在錯殺另一個無辜的人。
炎婆婆看不到，可是林大爺和林大娘看的真切，見一個剛才還在活蹦亂跳的年輕人就這麽無緣無故的死了，還這麽突然，他們頓時嚇得面如土色，一個音都發不出來，如鯁在喉的他們胸口疼痛。
昱橫克制著胸中的怒火，極其輕柔的托住炎蚩癱軟的身體，輕輕的放到地上，就躺在炎爺爺的身邊，炎蚩已經發不出聲音，喉嚨裏咕咕作響，他的雙眼睜得很大，可是目光開始渙散，慢慢的失去了生命的光彩。
炎婆婆似乎意識到了什麽，臉都白了，雙手又在往前摸索，顫巍巍的喊：“小蚩，小蚩。”
昱橫半蹲著身體，聽到呼喚後不由的伸出了一只手，用一種非常別扭的姿勢，將婆婆的手握住，緩聲道：“婆婆，我在。”
就在這時，王獨武又從懷裏掏出了另一把刀，昱橫見他殺人殺上了癮，剛才沒能攔阻，這次可不能讓他再得了手。
王獨武手中的刀已經刺向了大爺大娘那邊，大爺大娘被之前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半死，這時還沒反應過來，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刀尖朝他們這邊刺了過來，明晃晃的。
隨勇不動聲色的朝後退了幾步，他是個惜命的人，也是個膽小的人，並沒有要去幫誰救誰的想法，更沒有去奪刀救人的勇氣。
刀光在眼前閃過，卻沒看到想象中的血腥場面出現，昱橫已經閃電般的到了王獨武近前，緊緊的拽住了他手裏的刀。
昱橫恨聲道：“你到底想殺多少人？”
聲音幾不可聞，昱橫可不想讓炎婆婆知道現在正在發生什麽，王獨武像是已經知道他心中的顧忌，冷笑道：“殺的你們一個都不留。”
昱橫咬著牙，一字一句的從牙縫裏擠了出來：“人都死了，是不是就當之前的事沒有發生？”
王獨武的整張臉開始扭曲變形，他現在像極了一個神經錯亂的瘋子：“沒錯，戰鬥不就是這樣子的嗎，總有人死，也總有人活著。”
昱橫的右手用力，將王獨武推的倒退了兩步，他壓著嗓音勃然大怒：“放屁，這話是誰告訴你的，還是你本來就這麽想的，你殺了不應該殺的人，還在這裏堂而皇之的高談闊論，振振有詞，你有沒有覺得最應該死的人是你。”
王獨武也在咬牙切齒，恨恨的回瞪著昱橫，只覺昱橫的力氣太大，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，但還是嘴犟道：“這不是你說了算。”
話音剛落，王獨武見根本動不了右手的刀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，他的左手從懷裏掏出了第三把刀，想都沒想，直接劈向了隨勇這邊，昱橫睜大了眼睛，眼珠微轉，整個人瞬間飛起，一腳踢飛了刺向隨勇的那把刀。
他的右手還在毫不松懈的握著王獨武手裏的刀，這時他突然失重，手中脫力，王獨武趁此時機，從他的掌心裏抽回了尖刀。
昱橫只覺手心一痛，顧不上去看傷口，就看到王獨武手中的刀再次刺向了大爺大娘這邊。
動靜逐漸大了，炎婆婆還站在原地，驚楞著道：“發生了什麽，小蚩，我的孫兒，林大爺，林大娘，你們在嗎？”
林大爺和林大娘齊齊的奔向了她這邊，看這情形危機重重，他們覺得在哪都不安全，慌不擇路的應付道：“在呢，在呢。”
於此同時，昱橫的手肘在地上輕輕一撐，整個人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，另一條腿擡起，踢飛了王獨武手裏那把要人命的刀。
昱橫就勢一轉，踹向了王獨武的胸口，這時王獨武已經抽出了他的第四把刀，目標十分明確的直指炎婆婆。
看得出來，王獨武也是個練家子，但功夫比昱橫差的不是一星半點，就在他躺倒在地的一剎那，手中的刀已然出手。
昱橫這次沒有擡腿，穩穩的站在炎婆婆的前面，順便也擋住了王獨武刺向林大爺和林大娘的去路，手中穩穩的接住了王獨武擲過來的尖刀。
王獨武摔得快，爬的也快，昱橫見狀順手一甩，原本他不想在這時中傷王獨武，就著王獨武胳膊的方向而去，他現在就怕王獨武會有第五把刀。
可不知為何，一直怯懦，躲在一旁忙於逃命的隨勇這時卻擡起了腿，快準狠地踹了一腳王獨武的腰眼，隨勇是個莊稼人，幹農活的人自然有力，饒是王獨武下盤再怎麽發達，也還是往右側了側身，尖刀就這麽準確無誤的紮進了他的心臟部位。
中刀後，王獨武的身體重重的摔在了地上，昱橫急忙去看，發現他已然斃命，再去看一旁的炎蚩，早已經沒了呼吸，差不多也就轉瞬間，兩條人命！
炎婆婆聽到一聲重物落地，驚慌失措的又喊：“小蚩。”
昱橫平緩了下呼吸，穩聲道：“婆婆。”
他心道，這下完了，死了一個當兵的，再加兩個村民，還留下這麽一大塊怎麽處理都處理不幹凈的殺人現場。
隨勇臉色煞白，驚慌失措，身體都在顫抖，向他投來了求助的目光，
昱橫見事情反正不能再糟了，蹲在那邊也有些發懵，但他還是不忘關照大爺大娘：“這裏有躲藏的地方嗎？”
大娘無力的擡手指了指一個方向，心慌氣短的道：“不遠處有個山洞。”
昱橫呼了口氣：“那你們帶著婆婆先去。”
臨了，昱橫還不忘關照婆婆：“婆婆，我一會過來帶你回去。”
說歸這樣說，心裏卻是一團亂麻，聽到婆婆的話傳來：“小蚩，你記得回家。”
昱橫的心頭一顫，沒時間感慨什麽，回頭看了一眼隨勇，不知是何滋味：“我們要把王獨武埋了。”
遠處有一隊人馬正在向這邊靠近，昱橫背對著他們，沒有發現，只聽隨勇慌張道：“有人來了。”
昱橫的心猛的提到嗓子眼，不知該不該回頭去看，動作已然僵住了。
隨勇又道：“是晴將軍。”
聽到晴無夜的名字，昱橫心有餘悸的還是沒敢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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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個人也就在屋裏坐了一會，就出去招呼其他人了，腳步聲剛遠去，婆婆就小聲道：“我們走吧。”
昱橫應了一聲，將婆婆背好，悄無聲息的跑了幾步，動作靈巧的翻出了柵欄，直往水田方向而去。
炎婆婆趴在昱橫的背上，問：“小蚩啊，你爹呢？”
昱橫有那麽一刻的恍神，想起了在患城看到的那一幕，五大三粗的劊子手揮起了手中的大砍刀，在昱清蟄頭頂上方幹脆利落的手起刀落，脫口道：“找不到了。”
“那你娘呢？”
昱橫老老實實的回道：“也丟了。”
說話間，隨勇不知什麽時候帶了兩個人也跟了上來，昱橫抽空一看，竟然是住在隔壁院子裏的大爺大娘。
剛才大爺大娘還在屋外說話，卻見兩個當兵的出了屋，心頭懼怕，頓時驚恐的朝屋後跑，就遇到了正在屋後蹲守的隨勇，隨勇遠遠的看到昱橫背著婆婆走了，也想跟上，正要離開，就帶上了他們。
“你們怎麽來了？”昱橫邊跑邊問。
大爺大娘沒見過昱橫，只是由著隨勇一路帶著一起跟上來的，大娘問：“這是誰啊，你怎麽背著炎婆婆？”
她還想刨根問底，到底炎家出了什麽事，他們這樣毫無顧忌的跟著兩個當兵的跑，到底安不安全，會不會惹禍上身，有沒有性命之憂。
昱橫顧不上細說，只是背著婆婆悶著頭往前跑，大娘還想再問，卻被大爺的怒目瞪了一眼，這才沒有問出口，但還是一直在狐疑的朝身後瞧，就怕有妄加國的其他士兵追上來，連帶著他們一起抓了，不過見跑出了一段距離，確定沒有人跟來，這才放心的繼續跟著昱橫。
炎婆婆手裏的竹杖不知道什麽時候丟了，也沒說，這時卻慢吞吞的答了一句：“我家出事了，我去看看。”
昱橫的腳步緩緩停住，整個人有些發僵，只是手臂用力，托著炎婆婆的蘆柴棍似的的一雙細腿，他都不敢回頭去看炎婆婆的臉。
大娘心頭一沈，不過畢竟是鄉裏鄉親，還是多年的鄰居，相處的還算不錯，既然他們都跟上來了，總不能就這麽心無旁騖的撒手不管，還是要知道個詳細的子醜寅卯來，她關切的問道：“出事了，出什麽事了，我說婆婆，你家老頭子呢，還有小蚩呢？”
“去吧，一起去看看。”大爺拉了拉她的袖子，努了努嘴，示意她先別問，說話間他們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水田邊上。
炎蚩已經把炎爺爺的屍體拉上了田埂，這爺孫倆一躺一靠，正在樹蔭底下，炎蚩的胳膊擱在膝上，正不停的抹著眼淚，見昱橫背著炎婆婆來了，頓時止住了哭聲。
炎婆婆的雙腳一觸地，就摸索著往前走，她手裏沒有了竹杖，腳下顫顫巍巍的，不停的問道：“這是哪裏啊？”
昱橫從邊上撿了一根樹枝遞給她，正是之前炎蚩指著自己的那根，炎蚩站了起來，就在婆婆對面，他忍住了哭泣，壓抑道：“婆婆。”
炎婆婆確實分不清昱橫和炎蚩的聲音，出聲問：“我家小蚩呢？”
炎蚩疑惑的瞅了四下一圈，有些納悶：“婆婆，我在這呢。”
“小蚩？”炎婆婆一只手拿著樹枝戳著地，一只手依舊往前摸索著。
昱橫站在一旁，握住了婆婆伸出的手，只覺婆婆的手好涼：“婆婆，我在這呢。”
炎婆婆反手握了握：“哦，我家老頭子呢？”
從樹後繞出來了一個人，昱橫一見是他，目光一凝，神色頓時凝重起來，松開握著婆婆的手，向前緊走兩步，攔在了一眾人等前面，這一位就是用箭射殺了炎爺爺的罪魁禍首。
見憑空出現了一個陌生人，昱橫又是這樣的神色嚴峻，大娘和大爺對視了一眼，就拉著大爺往後退了幾步。
“你怎麽來了？不和他們一起嗎？”昱橫不知道這人姓甚名誰，幹澀的喉嚨有些發緊，他現在十分緊張，心頭怦怦直跳。
之前因為離得遠，昱橫沒怎麽看清這個士兵的長相，此時近距離看著，這人臉上竟還有著尚未褪盡的稚氣，估計才十八九歲。
他眼珠亂轉，戒備的掃視了一圈眾人，看得出來，他也很緊張，片刻後自我介紹道：“我叫王獨武。”
還沒等王獨武說完，炎蚩已經沖了過來，雙手一把拽住了王獨武的衣領，滔天的怒火在他眼底閃現，手中更是用力。
王獨武任由炎蚩抓著，沒有絲毫反抗，不知為何放松了下來，眼裏是滿滿的挑釁，再次自我介紹：“我叫王獨武，我爺爺叫王德才，奶奶叫周桃花。”
炎婆婆腳下踉蹌了一下，幸好由一旁的大爺大娘扶住，她往前摸索了一陣，情緒有些激動，聲音哆嗦著道：“你是周桃花的孫子啊，她怎麽樣了，還好嗎？”
王獨武去看炎婆婆，眼裏都是敵意，開口問：“你是誰？”
炎蚩的目光正在下移，看向躺在地上的炎爺爺，王獨武順著他的視線看去，很快就明白了，嘴裏不幹不凈的道：“哦，你是他的女人啊。”
炎婆婆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：“他是誰？”
炎蚩咬著牙，將王獨武的衣襟攥的更緊，臉漲的通紅，就差把王獨武整個人提起來了：“你敢說！”
王獨武這一刻似乎理解了此時炎蚩的處境，倒也極其配合的沒說出實情，平鋪直敘的道：“我奶奶和我爺爺成了親，有個人還不死心，在我奶奶成親之後還經常糾纏我奶奶，有一天被我爺爺撞破，那個人竟然惱羞成怒，殺了我爺爺，最後逃往覆盆國，你說是不是他？”
在場的人怎麽都沒有想到，在王獨武和炎蚩的爺爺奶奶輩中，竟然還發生了如此不堪的事情，昱橫現在站在他們中間，感到有些尷尬，不知事情真相，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。
炎婆婆的身體微微前傾，在這時又問：“你說的是那個梁子，小名梁三。”
昱橫原以為王獨武說的就是這兩家人之間的事，卻沒想到中間還冒出了一個叫梁子的人，可炎蚩明明姓炎，剛才被王獨武射殺的老伯也是姓炎。
王獨武不可置信的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刀，用指腹蹭了一下刀刃，倏地又擡起頭來，神色古怪的問炎蚩：“你們不姓梁？”
炎蚩沒回答，炎婆婆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：“我老頭子姓炎，梁子做了那檔子事後，也來了覆盆國，找過我家老頭子，老頭子一見是他，壓根就不願意理他，後來他沒辦法，這裏人生地不熟的，他也不能怎樣，就走了，至於去哪我們就不知道了。”
身邊的大爺大娘似乎猜到了怎麽回事，拼命點頭：“沒錯，這事情我聽炎老伯提起過，還罵過那人，說梁子就是個喪心天良的畜生。”
說完話，大爺大娘驚疑不定的看了一眼王獨武手裏的刀，又去看地上炎老伯的屍體，面面相覷了片刻，躊躇不定的去看炎蚩。
王獨武手中的刀被他握的咯吱作響，額頭青筋直跳，臉上一陣紫紅，像是有些惱羞成怒，咬牙切齒道：“你們胡說。”
站在不遠處的隨勇見王獨武知道了事情真相後，竟是這麽個反應，沒有絲毫羞愧，相反來了個死活不承認，他實在看不下去了，實話實說：“你，弄錯了，你，”
他想說你殺錯人了，但看到昱橫正在狠狠的瞪他，他立馬閉上了嘴，轉頭去看炎婆婆。
炎婆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還在開解王獨武：“周桃花的事情我知道，我也很替他們難過，這麽多年，也一直記掛著她，希望她過得好，他的孫子來了這裏，我真的很高興。”
王獨武站在原地，話是一句都沒聽進去，卻發現了炎婆婆眼盲，也看出他們幾個都在極力掩飾關於炎爺爺已經死了的真相。
他呼吸紊亂，胸口起伏不定，沈默半晌後，像是下定了決心，最後吐出了幾個字：“別說了。”
昱橫看他情緒有些失控，想去拉開炎蚩的手，以防發生什麽不測，小聲提醒：“炎蚩，你最好先松手。”
話音還未落，昱橫剛想去看王獨武手裏的刀，低頭之時，卻見炎蚩忽的身體前傾，他整個人向前倒去，拽著王獨武衣領的手突然松了，嘴邊有鮮血溢了出來。
被王獨武輕輕一推，炎蚩整個人往邊上傾斜，昱橫一把托住了他，看到了一把刀正深深的插進了他的胸口，只留下刀柄露在外面。
變故發生的太快，昱橫怎麽都沒想到，王獨武能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，還在將錯就錯的在錯殺另一個無辜的人。
炎婆婆看不到，可是林大爺和林大娘看的真切，見一個剛才還在活蹦亂跳的年輕人就這麽無緣無故的死了，還這麽突然，他們頓時嚇得面如土色，一個音都發不出來，如鯁在喉的他們胸口疼痛。
昱橫克制著胸中的怒火，極其輕柔的托住炎蚩癱軟的身體，輕輕的放到地上，就躺在炎爺爺的身邊，炎蚩已經發不出聲音，喉嚨裏咕咕作響，他的雙眼睜得很大，可是目光開始渙散，慢慢的失去了生命的光彩。
炎婆婆似乎意識到了什麽，臉都白了，雙手又在往前摸索，顫巍巍的喊：“小蚩，小蚩。”
昱橫半蹲著身體，聽到呼喚後不由的伸出了一只手，用一種非常別扭的姿勢，將婆婆的手握住，緩聲道：“婆婆，我在。”
就在這時，王獨武又從懷裏掏出了另一把刀，昱橫見他殺人殺上了癮，剛才沒能攔阻，這次可不能讓他再得了手。
王獨武手中的刀已經刺向了大爺大娘那邊，大爺大娘被之前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半死，這時還沒反應過來，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刀尖朝他們這邊刺了過來，明晃晃的。
隨勇不動聲色的朝後退了幾步，他是個惜命的人，也是個膽小的人，並沒有要去幫誰救誰的想法，更沒有去奪刀救人的勇氣。
刀光在眼前閃過，卻沒看到想象中的血腥場面出現，昱橫已經閃電般的到了王獨武近前，緊緊的拽住了他手裏的刀。
昱橫恨聲道：“你到底想殺多少人？”
聲音幾不可聞，昱橫可不想讓炎婆婆知道現在正在發生什麽，王獨武像是已經知道他心中的顧忌，冷笑道：“殺的你們一個都不留。”
昱橫咬著牙，一字一句的從牙縫裏擠了出來：“人都死了，是不是就當之前的事沒有發生？”
王獨武的整張臉開始扭曲變形，他現在像極了一個神經錯亂的瘋子：“沒錯，戰鬥不就是這樣子的嗎，總有人死，也總有人活著。”
昱橫的右手用力，將王獨武推的倒退了兩步，他壓著嗓音勃然大怒：“放屁，這話是誰告訴你的，還是你本來就這麽想的，你殺了不應該殺的人，還在這裏堂而皇之的高談闊論，振振有詞，你有沒有覺得最應該死的人是你。”
王獨武也在咬牙切齒，恨恨的回瞪著昱橫，只覺昱橫的力氣太大，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，但還是嘴犟道：“這不是你說了算。”
話音剛落，王獨武見根本動不了右手的刀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，他的左手從懷裏掏出了第三把刀，想都沒想，直接劈向了隨勇這邊，昱橫睜大了眼睛，眼珠微轉，整個人瞬間飛起，一腳踢飛了刺向隨勇的那把刀。
他的右手還在毫不松懈的握著王獨武手裏的刀，這時他突然失重，手中脫力，王獨武趁此時機，從他的掌心裏抽回了尖刀。
昱橫只覺手心一痛，顧不上去看傷口，就看到王獨武手中的刀再次刺向了大爺大娘這邊。
動靜逐漸大了，炎婆婆還站在原地，驚楞著道：“發生了什麽，小蚩，我的孫兒，林大爺，林大娘，你們在嗎？”
林大爺和林大娘齊齊的奔向了她這邊，看這情形危機重重，他們覺得在哪都不安全，慌不擇路的應付道：“在呢，在呢。”
於此同時，昱橫的手肘在地上輕輕一撐，整個人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，另一條腿擡起，踢飛了王獨武手裏那把要人命的刀。
昱橫就勢一轉，踹向了王獨武的胸口，這時王獨武已經抽出了他的第四把刀，目標十分明確的直指炎婆婆。
看得出來，王獨武也是個練家子，但功夫比昱橫差的不是一星半點，就在他躺倒在地的一剎那，手中的刀已然出手。
昱橫這次沒有擡腿，穩穩的站在炎婆婆的前面，順便也擋住了王獨武刺向林大爺和林大娘的去路，手中穩穩的接住了王獨武擲過來的尖刀。
王獨武摔得快，爬的也快，昱橫見狀順手一甩，原本他不想在這時中傷王獨武，就著王獨武胳膊的方向而去，他現在就怕王獨武會有第五把刀。
可不知為何，一直怯懦，躲在一旁忙於逃命的隨勇這時卻擡起了腿，快準狠地踹了一腳王獨武的腰眼，隨勇是個莊稼人，幹農活的人自然有力，饒是王獨武下盤再怎麽發達，也還是往右側了側身，尖刀就這麽準確無誤的紮進了他的心臟部位。
中刀後，王獨武的身體重重的摔在了地上，昱橫急忙去看，發現他已然斃命，再去看一旁的炎蚩，早已經沒了呼吸，差不多也就轉瞬間，兩條人命！
炎婆婆聽到一聲重物落地，驚慌失措的又喊：“小蚩。”
昱橫平緩了下呼吸，穩聲道：“婆婆。”
他心道，這下完了，死了一個當兵的，再加兩個村民，還留下這麽一大塊怎麽處理都處理不幹凈的殺人現場。
隨勇臉色煞白，驚慌失措，身體都在顫抖，向他投來了求助的目光，
昱橫見事情反正不能再糟了，蹲在那邊也有些發懵，但他還是不忘關照大爺大娘：“這裏有躲藏的地方嗎？”
大娘無力的擡手指了指一個方向，心慌氣短的道：“不遠處有個山洞。”
昱橫呼了口氣：“那你們帶著婆婆先去。”
臨了，昱橫還不忘關照婆婆：“婆婆，我一會過來帶你回去。”
說歸這樣說，心裏卻是一團亂麻，聽到婆婆的話傳來：“小蚩，你記得回家。”
昱橫的心頭一顫，沒時間感慨什麽，回頭看了一眼隨勇，不知是何滋味：“我們要把王獨武埋了。”
遠處有一隊人馬正在向這邊靠近，昱橫背對著他們，沒有發現，只聽隨勇慌張道：“有人來了。”
昱橫的心猛的提到嗓子眼，不知該不該回頭去看，動作已然僵住了。
隨勇又道：“是晴將軍。”
聽到晴無夜的名字，昱橫心有餘悸的還是沒敢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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